石亦生终于提出了实际性问题,庞雨等人对此倒也不是全无考虑:
“关于这个,我们倒也询问过老严他们。州府这边大药房不少,中医也有,咱们可以招募聘请一些,再说你自己也能培养----收两个徒弟吧,老石,把科学的医学理念传播下去,无论如何不是坏事。”
石亦生沉默了,过了很久才哈哈一笑:
“你们不也一样----庞雨你的建筑学和城市规划原理,林峰的现代经济学和统计学,老敖的电子工程技术……虽然不知道下一代能学多少,可总不见得我们一死就统统失传啊。”
这下子大家都沉默了,解席一下一下轻敲着桌子:
“这事儿当初李教授也提起过,不过那时候我们立足未稳,一方面没空教,另一方面贸然收罗大批少年儿童也容易引起本地人误会……现在倒是有时间了,回头可以跟委员会提一下,大伙儿是个什么打算。”
老石这边,最终还是同意了庞雨的建议,答应在琼州府搞一家医院出来。和临高白燕滩主基地里面那处只为自己人服务的机构不同,这家医院将是面对所有平民百姓的。
这恐怕也是大明朝的第一家平民医院。
会议一直开到深夜,按照庞雨事先的构想,留守人员顺利分成了军事,商贸,民政和医院四套班子,各人都有其职司。每个人都发现自己有一大摊子工作要做,先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迷茫一下子都消逝无踪。
胡凯就是那种很容易被激励起来的热血青年,原先总觉得在这边没啥事情可做,整天总是懒洋洋的,现在却是热血沸腾,虽然已是深夜,小伙子依然兴致勃勃:
“说了那么多。现在需要咱们做些什么,说吧!”
“今晚大伙儿先好好休息。然后。从明天开始。咱们需要完成地第一个任务是……”
庞雨仿佛变魔术般。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大叠请柬。有些居然还是大红烫金地。
“赴宴!”
----中国人地文化精髓。绝大部分是在酒桌上。
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地这条理论。但果然贴切无比。无论是现在地十七世纪还是后世地二十一世纪。请客吃饭。永远是中国人最有效地公关手段。
自从那天和本地最大地几家商户开过碰头会之后。老解抛出地诱饵明显发挥作用。那些人除了口头邀请。还很快都送来了非常正式地请柬。邀请他们去“吃顿便饭”。
请柬很多,而且时间排布非常紧凑。都集中在这几天之内,有几家甚至是互相冲突的。他们初来乍到也不好厚此薄彼,只好找了严文昌一起商议。以决定人员和时间上的分配。
还好这边事先已经把人马分成了四套班子,根据对方地身份地位,他们可以派出身负不同职能的人员去应酬。主要是解席和林峰两人,再加上敖萨扬,必要时张申岳吴季两人也能用用。
庞雨虽然也熟悉这一套,但他天生讨厌这种应酬,以前在设计院遇到这种事情都向来是能推则推,到了这边自然更加懒散。至于老石,则要保持他的“冷面阎王”形象。轻易不出医院大门----平时不出诊,人家一请客就上门?这种跌份儿事情石大夫是绝不会做的。
当然了,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,永远没有绝对的事情。碰上面子特别大的户头,还是要全体出动----此时此刻,庞雨正笑眯眯端着一个小酒盅子,响应着对面许大员外的号召,频频举杯,一口一盅的展现着与当地士绅商民的鱼水之情。
琼山县许家。正如严文昌地介绍,果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。别的不说,光许某人请客这天,穿越众这边居然只有这一场应酬,其他各户统统避让,就可见许家在当地地影响力了。
在明代,商人的地位一向低下。但凡能把生意做大的商户,就绝不可能仅仅是单纯的商人----要么背后有强力靠山支持;要么属于某些大家族,本身就是士绅阶层。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来自权贵的敲诈盘剥。
琼山许氏明显是属于后一种。这个家族里除了象许敬这样经商有成的,读书做官的子弟也不少。其中还出过几个比较有名的举人进士----酒至半酣的时候,许敬就很兴奋地带着客人们来到后堂,指着一副明代官员画像向他们介绍道:
“此乃我家叔祖,许忠直公讳子伟之像。他老人家是海忠介公的入室弟子,二十七岁中举,三十一岁就中了进士!昔年奉旨护送忠介公灵柩回乡,并为其守墓三年。一生骨鲠坚如铁,与邱文庄公,海忠介公并称一里三贤,天下知闻啊……呵呵。”
解席一直笑眯眯端着酒杯子,哼哼哈哈的敷衍着他,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快速回头:
“他家祖上很有名?”
庞雨耸耸肩膀:
“我只知道海忠介公应该是指海瑞,其他人就没听说过了,回头去问问老严好了。”
“海瑞的学生么?知道了……”
----老解只要知道一个由头就够了,接下来自然是拿出贸易公司经理的社会公关能力,逮着大清官海瑞一通猛拍,顺便也捧了捧他的学生,那位许子伟先生----近百年来琼山许氏的最大骄傲。果然让这位许敬员外乐得合不拢嘴,扶住老解肩膀连连咂舌:
“啊呀呀,解兄弟啊!实在是想不到啊想不到----你们海外仙山之人,也知道海公许公大名?”
“大明朝的事情,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。”
解席笑嘻嘻说道,心说我们不但知道大明朝,还知道后面地大清朝呢……想到调皮处,回头朝后面庞雨眨了眨眼。正在得意时,却突然听到许敬下一句话:
“啊,那听旁人传说,解兄弟曾经言道:说我大明崇祯朝只有十七年,可是果有此事?”
先前解席断断续续已经喝了不少,虽说这小地方没什么烈性酒,但老黄酒喝多了却也上头。本来有点晕晕乎乎的,这一下却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,立即清醒过来。
那天大战之前,他一时激动下随口说出的狂言,除了在场的现代人同伴外,就只有程叶高,李长迁两个明朝人听见了。后来他们也曾问起,这边自然是想办法支吾过去,一直都没下文。原以为就此结束,没想到,这话却居然已经传到了琼州府的商人耳中……
“呵呵……哈哈……”
老解只好仍然像上次一样敷衍,好在这位许员外估计也喝得不少,迷迷糊糊让他们把话题揭过去了,也没再追问。
一行人回到前厅,席面已经重新换过----这种正式酒宴是要换好几次台面的,除了菜式,连餐具碗筷都要重新换过,非常的正规化。哪像现代,象征性给换个盘子拉倒……
中途客人还能出去转转,顺便上个厕所什么。许府花园甚是漂亮,虽然不便进入后园,透过花棱窗却隐约可见里面花草山石,芭蕉翠竹,颇有江南园林风韵。这里的厕所也非常干净,燃着气味怡人地薰香,连坑里都垫着厚厚香灰,一点没有传统中国茅厕地“韵味”。
胡凯在上厕所时还发现里面放了一小碟干枣子,拿起一个了半天,犹犹豫豫的正打算咬一下是不是真地,却被后面刚好进来的敖萨扬一巴掌打掉。
“别丢脸----这是给客人们用来塞鼻子的。”
“啊?你咋知道?”
“傻阿六,平时多读点书就知道啦。”
敖萨扬在胡凯面前只是随口一笑,回到席面中时却和庞雨低声感叹:
“这家伙是刻意在我们面前学东晋石崇摆阔气呢?还是他们家原本就这种习惯?”
“不清楚,咱们以前又没见过正宗的明朝富人,程叶高那瘪老头儿一向自称寒素,现在来倒不完全是在谦虚。”
“如果这是他们家的正常生活水平,那就厉害了。海南岛上一个土财主家里就奢华到这种地步,大陆上那些大城市,到了江南苏杭一带,还不知道富贵成什么样呢。”
旁边解席也低声凑了过来,大家心里都有点紧张----可别表现得像个乡巴佬,惹人笑话。
心存警惕的客人们决定主动出击,这时候大家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,相互之间都拍肩膀称兄道弟了。于是解席开始说黄段子,旁边敖萨扬庞雨等人则时不时捧哏,又或者说个冷笑话什么----当然都是明朝人能听懂的。
这位许大员外虽然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商人,但琼山许氏历来号称“诗礼传家”,他本人又素以儒商自诩,文化水平还是挺高的,理解能力也相当之强。庞雨他们又刻意选择了一些诸如清代《笑林广记》上面的经典笑话,老解说的那几个黄段子更是属于传统精品,第一次领略到现代酒桌文化的许某人自是无法抵挡,只一会儿工夫便笑得前仰后合,不可抑制。